反宇飛檐的精妙屋頂，為何中國建筑獨有？

從建筑物個體看，中國建筑的最大形態(tài)特征，不能不首推大屋頂。《詩經(jīng)》所謂“如跂斯翼”，“如翚斯飛”，形容大屋頂?shù)妮p逸俏麗、“飛”意“流”韻，不由得令人怦然心動。中國建筑屋頂?shù)幕拘沃?，有廡殿、歇山、懸山、硬山、卷棚、攢尖以及盔頂、盝頂、單坡、囤頂、平頂、圓頂、拱頂、穹隆頂、風火山墻式頂與扇面頂?shù)榷喾N，其中具有反宇飛檐特征的大屋頂，是中國建筑屋頂文化的典型代表。

《建筑中國：半片磚瓦到十里樓臺》，作者：王振復，版本：中華書局，2021年7月

以下文字和圖片經(jīng)出版社授權摘自《建筑中國：半片磚瓦到十里樓臺》一書，較原文有所刪節(jié)。

成因的討論

凡宮室，一般都有屋頂。建筑之始，無論巢居、穴居，為擋風、避雨與防曬，其上部總需有一個類似于后代屋頂那樣的東西。巢居的上部略加整理或加工的樹冠，穴居的上部土層，都可以看作屋頂?shù)碾r形。當人類從巢居與穴居中走出，來到平地建造房舍時，無論其廬舍怎樣原始、樸素而簡陋，在其上部，以茅草、樹枝之類編扎頂蓋，一般都是不可或缺的?！兑捉?jīng)》云：“上棟下宇，以避風雨。”屋棟在上，而立柱撐持人字形兩檐下垂的屋頂，是中國建筑的基本要素。這里所謂宇，即指屋頂。

最原始的中國式屋頂，其側(cè)面一般為人字形，稱為兩坡頂。后世大屋頂?shù)囊恍┗拘沃?，多由人字形發(fā)展而來。大屋頂?shù)姆从铒w檐造型，在科學技術與藝術美學上是中國大屋頂形制成熟的表現(xiàn)，并非屋頂?shù)脑济婷?。最原始屋頂?shù)奈幕犯?，?ldquo;老實”而淳樸的，它專注于實用。所謂反宇飛檐的浪漫情調(diào)與詩化智慧，則是在滿足屋頂實用功能前提下后人的美的創(chuàng)造。

大屋頂不同組合形制。

中國建筑大屋頂文化的形成，是中國文化自我醞釀、發(fā)展的產(chǎn)物。長期以來，一些中外學者對這一問題多有探討，種種關于屋頂反翹曲線的成因說，可以為這一建筑文化課題的進一步研究，提供頗為豐富的思想資料。

第一，自然崇拜說。

有的西方學者認為，中國建筑大屋頂反宇的形成，是受到了山岳崇拜文化觀念的影響，認為山峰的高聳，必然激發(fā)中華初民的文化靈感，故以屋脊聳起的造型模仿崇高的山岳。關于這一見解，因為缺乏考古與史料記載的有力證明，而毋寧將其看作一種富于靈感與想象的猜測。中華初民對山岳的崇拜起源很早，并且確也對中國建筑文化，比如先秦、秦漢的靈臺（高臺）建筑的建造深有影響，然而，這種山岳崇拜文化觀念是否與中國大屋頂具有必然的聯(lián)系，還是值得研究的一個問題。

這一自然崇拜說中的另一見解，是日本伊東忠太《中國建筑史》所例舉的“喜馬拉雅杉形”崇拜，認為這種杉樹“其枝垂下”，成了中國大屋頂兩翼下垂的一個自然模型。關于這一觀點，正如李允《華夏意匠》一書所言，不過是歌德式建筑受到歐洲森林形貌影響說法的同一方式的推論而已。

第二，天幕（帳幕）發(fā)展說。

西人研究中國文化，有人曾主張“歐洲中心”說，持中國文化包括建筑文化“西來”的觀念。在他們看來，中國大屋頂，是對西方經(jīng)中亞細亞或塞北游牧部落原始天幕（帳幕）的模仿與改制，認為原始游牧部落原先住在帳幕之中，來到中原定居，于是就將帳幕改為大屋頂。這一觀點在理論上必然會遇到這樣一個難題，即必須證明原始游牧部落天幕（帳幕）的發(fā)明較中國建筑大屋頂?shù)恼Q生為早。這一觀點至今沒有獲得考古實物的有力支持。據(jù)考古與史料記載，中國建筑大屋頂形制早在春秋戰(zhàn)國就已成熟?？梢赃@樣說，所謂天幕發(fā)展說，小看了華夏初民的文化創(chuàng)造力。

第三，實用說。

英國學者李約瑟在其《中國科學技術史》中指出，且不論我們對帳幕學說（tent-theory）的想法是怎樣的，中國建筑向上翹起的檐口，顯然是有其盡量容納冬陽照射整體的實用效果的。它可以降低屋面的高度，而保持上部陡峭坡度及檐口部分寬闊的跨距， 由此而減少橫向的風壓。因為柱子只是簡單地安置在石頭的柱礎上，而不是一般地插入地下，這種性質(zhì)對于防止它們可能的移動是十分重要的。向下彎曲的屋面另外一種實用的效果，就是可以將雨雪排出檐外，離開臺基而至院子中。關于這一見解，我們也許可以說，首先從實用角度考慮大屋頂反宇飛檐的誕生，不能不說是一種頗為值得參考的思路。然而，此說忽視了屋頂檐角起翹的精神效果，因為檐角起翹不利于雨雪的泄瀉，單從實用角度無法解釋這一現(xiàn)象。

第四，技術結構說。

劉致平《中國建筑類型及結構》指出，中國屋面之所以有凹曲線，主要是因為立柱多，不同高的柱頭彼此不能劃成一水平直線，所以寧愿逐漸加舉做成凹曲線，以免屋面有高低不平之處。久而久之，我們對于凹曲線反而以為是美。這一見解是從技術結構著眼的，值得參考。中國建筑文化的物質(zhì)之根是土木材料。這種材料特性決定了建筑開間不能過大，否則，由于負重而必使梁柱變形，為避免變形，就須增加立柱數(shù)量。立柱過繁，其高度又不易處于同一平面，所以索性以主脊為最高，成兩坡或四坡頂?shù)龋⑹归芸?、檐角反翹。這一推理，在邏輯上似亦可通。

第五，美觀說。

認為所以呈反宇飛檐式，其心理根源是追求美觀。伊東忠太就持這一觀點。國內(nèi)有的學者也如是說。他們總的看法，是以為中國人更喜歡建筑曲線美的緣故。筆者以為，反宇飛檐確實很美，尤其在南方，一些建筑屋頂?shù)姆绰N和屋角飛動的幅度更大，而且總體上，中華民族作為東方民族，確是更鐘情于優(yōu)美，而優(yōu)美往往與曲線相聯(lián)系，所以對反宇飛檐在審美上確實頗為推重。但是，這仍難以將反宇飛檐的成因僅僅歸之于審美。

應當說，屋頂形制的起源，具有復雜而深刻的文化根源，它與人類的實用、崇拜、認知與審美可能都有關系，不能僅從某一方面去看。而且，其中追求實用這一點，無疑是基本的。從實用這一基本點出發(fā)，土木這種特殊建筑材料的性能與局限，決定了大屋頂種種技術、結構的形成，由此造成其獨特的審美風貌。

大屋頂之所以在中國而不是在世界其他民族建筑中誕生，首先是由中國建筑一般所運用的“土木”這種特殊材料所決定的。土木可塑性強，但易被損蝕，所以大屋頂籠蓋屋身，出挑深遠，對屋身的墻體、門扉之類以及夯土臺基等可起一定的保護作用，其功效在于防止風雨、日照等自然力量對屋頂之下部的侵害。這不等于說中華古人此時沒有審美上的敏感需求，在大屋頂?shù)膶嵱霉δ芑緦崿F(xiàn)之后，又深感這種人字形兩翼下垂的大屋頂在觀感上顯得過于沉重，于是設法讓它“飛”起來，隨著斗栱等建筑木構件的發(fā)明與運用，檐及檐角起翹、垂脊亦呈反翹之弧線多了起來。這在實用上加強了檐部下方與室內(nèi)的采光效果；在審美上，減少了檐部下方的陰影，獲得了大屋頂乃至整座建筑的優(yōu)美曲線與歡愉情調(diào)。

文脈軌跡

大屋頂?shù)臍v史十分悠久。據(jù)考古，河南偃師二里頭早商時期的宮殿建筑，平面布置以廊廡院落，而立面之屋頂，可能已是《周禮 · 考工記》所說的“四阿重屋”，即廡殿重檐式，是一種成熟的大屋頂形制。由此不難推想，大屋頂?shù)恼Q生，必遠在商代早期之前。而反宇飛檐的出現(xiàn)，看來也在遙遠的中華古代，否則，《詩經(jīng)》怎會有如此精彩、優(yōu)美的文學描寫：“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鳥斯革，如翚斯飛，君子攸躋”，“筑室百堵，西南其戶，爰居爰處，爰笑爰語”，“殖殖其庭，有覺其楹”。建筑高敞，宇“飛”如翼，令居者身心大快。

簡言之，大屋頂歷史悠久，在各個歷史時期又有不同的發(fā)展與變化。

最早的大屋頂，一定是十分樸素的。據(jù)古籍所言，即所謂兩注。兩注者，就是指雙坡人字形屋頂，注是屋頂溜水之意。主脊居屋頂?shù)淖罡卟?，雙檐在下，坡面斜落，有利于落水?！吨芏Y · 考工記》有關于“四阿”的記載，四阿指四面坡屋頂，阿為垂脊之意。又有“四霤”之說，霤即流或溜，都說明了屋頂用于落水、泄水的實用功能。為了使屋頂下落的雨水不至于損蝕墻體、門扉與臺基，使檐部出超于屋身是必要的。

這種只求滿足其實用性目的，對審美、倫理或宗教崇拜等功能還來不及講究的大屋頂，應該說是較早出現(xiàn)的。

殷周之際，隨著宮殿的日趨成熟，大屋頂形制也在“成長”。殷末，商紂廣作宮室，益廣苑囿?！妒酚?· 殷本紀》：“南距朝歌，北據(jù)邯鄲及沙丘，皆為離宮別館。”這些宮館，大凡離不開大屋頂。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崇尚“高臺榭，美宮室”，此宮室之美就包括大屋頂。故宮博物院藏采獵宮室圖，據(jù)梁思成《中國建筑史》，其圖所繪之“屋下有高基，上為木構。屋分兩間（指面闊），故有立柱三，每間各有一門，門扉雙扇。上端有斗栱承枋，枋上更有斗栱作平坐。上層未有柱之表現(xiàn)。但亦有兩門，一門半啟，有人自門內(nèi)出。上層平坐似有四周欄桿，平坐兩端作向下斜垂之線以代表屋檐，借此珍罕之例證，已可以考知在此時期，建筑技術之發(fā)達至若何成熟水準，秦、漢、唐、宋之規(guī)模，在此凝定，后代之基本結構，固已根本成立也”。在《楚辭》中，《詩經(jīng)》所謂“翼飛”之反宇飛檐亦隱約可見：“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顯得很美觀。

秦漢之世，大屋頂風行天下，在宮殿、陵寢、園林、祠廟與闕等建筑上，幾乎到處可見其蹤影。漢闕之造型，上覆以略為起翹的檐。從四川、湖南一些崖墓看，大者堂奧盛飾，外檐多已風化，但堂之內(nèi)壁隱起枋柱，上刻檐瓦，出挑起翹之狀，隱然在目?；蜷T楣之上刻出兩層疊出之檐部，作出挑式。此時，屋頂以懸山式、廡殿式為多見。廡殿式正脊很短，其屋頂為上下兩疊之制。班固《兩都賦》、王延壽《魯靈光殿賦》等都有關于反宇的記載。從廣州出土的漢代陶屋看，這種漢代明器的屋檐呈反翹之勢。盡管秦漢多數(shù)明器與畫像石中所表現(xiàn)的屋面、檐口都是平直形的，但它們的正脊與戧脊的盡端已微微翹起，以筒瓦與瓦當、滴水加以強調(diào)。此外，漢代的大屋頂脊飾已十分豐富。

魏晉南北朝，反宇飛檐式大屋頂成為屋頂常式。這在石窟遺制與畫像石上可以看得很分明。洛陽龍門古陽洞的窟檐有廡殿式，其屋脊有曲線反翹；也有歇山式，用鴟尾，使屋脊有曲線“生成”。大同云岡第9窟窟檐也用鴟尾生成曲線之勢。洛陽出土的北魏畫像石，屋角起翹形象十分明顯。而從河北涿縣北朝石造像碑看，其屋角之反翹被表現(xiàn)得十分夸張。據(jù)《晉書》，北朝石虎于鄴地“起臺觀四十余所，營長安、洛陽二宮”，有“窮極使巧”“徘徊反宇”之態(tài)。石虎于銅爵臺上起五層樓閣，作銅爵樓巔，此樓“舒翼若飛”。

隋唐時代的大屋頂厚重而舒展，大氣磅礴。除現(xiàn)存佛光寺大殿為四阿頂外，還有九脊與攢尖等屋頂形制。隋代建筑已有歇山頂形制。九脊頂收山頗深，山墻部分施懸魚。當時筒瓦之施用已極普遍，一般屋頂正脊、垂脊多以筒瓦覆蓋，垂脊下端微微上翹。從唐懿德太子墓壁畫可見闕樓屋角有“生起”，唐大明宮麟德殿亦呈屋角、屋檐起翹之勢。敦煌壁畫所繪唐代民居的屋檐之反翹十分明顯。山西五臺山南禪寺正殿檐口呈優(yōu)美的反翹弧線，表現(xiàn)出技術結構與建筑空間形象的統(tǒng)一。同樣，佛光寺大殿屋檐和緩的反翹，與造型遒勁之鴟尾的使用，使這座著名建筑顯得十分莊重穩(wěn)定。同時，斗栱與柱高之比達到1 ∶ 2，整個屋檐向外伸出近4米，如大鵬展翅，雄渾而穩(wěn)健，并使斗栱成為立面的注意中心，這是唐代建筑檐部及檐下斗栱的形象特征，裝飾性豐富強烈。

山西太原晉祠圣母殿，其雙重大屋頂，有《詩經(jīng)·小雅》所言“如跂斯翼”“如翚斯飛”的美。

起翹的屋頂翼角，具有歡愉情調(diào)。

宋代大屋頂由唐風的渾健、雄大，向雅致、優(yōu)美、秀逸方向發(fā)展。各種建筑構件除立柱與磚等，避免使用生硬的直線，使用弧線時也設法加以美化。此時，屋頂?shù)钠露扔辛俗兓瑥奶浦骄徬蚨妇较驖u變，規(guī)定房屋開間與進深愈大，屋頂坡度愈陡峻，使得宋代大屋頂在優(yōu)美之中透露峻肅之氣。宮殿屋頂琉璃鋪砌，燦爛而輝煌。瓦飾豐富，造型秀婉，正如斗栱那樣，建筑構件趨于小型化。我們將天津薊州獨樂寺觀音閣的大屋頂，與唐代大屋頂比較，已見其檐口變軟，有飄逸之氣。河北正定龍興寺摩尼殿的大屋頂主立面檐角緩緩上翹，其坡度比唐代屋頂形制略有加大，而檐口厚度及斗栱與柱徑變小了。山西太原晉祠圣母殿也具有這一特點。河南登封少林寺初祖庵大殿更具這一特色，它是中國禪宗初祖菩提達摩的祭殿，三間、九脊、單檐，建于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檐柱有顯著的“生起”，檐角反翹明顯，有民居情調(diào)。又如宋塔，比如福建泉州開元寺塔、上海松江方塔，均為檐角反翹之佛塔。宋代以四阿頂為最顯貴的屋頂形制，其余各式屋頂亦已大致發(fā)育完備。瓦飾琳瑯滿目，正脊兩端鴟尾、垂脊獸頭與蹲獸等，都崇尚精細制作。

元明清時代，總的趨勢是大屋頂造型向更為峻嚴、聳起的方向發(fā)展。經(jīng)過宋代《營造法式》的理論總結，整個中國建筑文化趨向于理性與有條理，但有時也不免有些僵直，大屋頂?shù)膫惱砩矢鼜娏伊?。琉璃瓦的采用十分講究等級，以黃色為最顯貴之色，故北京紫禁城大屋頂構成了一片壯闊的黃色琉璃瓦海。此時以廡殿式為最尊，歇山（九脊）次之，懸山又次之，硬山為下，而攢尖頂為末。清代廡殿頂向兩山逐漸屈出，謂之推山，使垂脊于45°角上的立面不作直線而為曲線。但清代大屋頂?shù)挠行╋椉^于理性而少生氣，如脊飾之制，宋代稱為鴟尾者，清代改稱正吻。其造型，由富于生趣的鴟尾形變?yōu)榉叫紊暇砥饒A形的硬拙裝飾，成為某種幾何形體的堆砌。所以梁思成《中國建筑史》認為，清代大屋頂之雕飾雖極精美，然皆極端程式化，其藝術造詣不足與唐宋相提并論。

可見，大屋頂形制在中國建筑文化史上沿襲了數(shù)千年，走過了一條由簡入繁、又由繁化簡的道路。起始比較質(zhì)樸，這是一種文化接近于原生的狀態(tài)；向前發(fā)展，因過分推重人工智巧而必導致進入繁麗的歷史階段。過分繁麗則必導致夸飾虛華，于是又向原樸回歸，這在科學與美學創(chuàng)造上，可以看作一種文化思想的凈化。由于中國文化非常倚重倫理，所以這種大屋頂?shù)乃枷雰艋谝欢ǔ潭壬献兂闪藗惱硪饬x上嚴格的規(guī)范化，在邏輯清晰與簡潔的同時，又不免有些僵化的趨向。

美妙的“旋律”

中國建筑的大屋頂形制多種多樣，在歷史、文化的發(fā)展中，不同形式具有不同等級的倫理品格。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如下數(shù)種，它們彈奏出不同的旋律，都相當美妙。

中國建筑的五種基本屋頂樣式：

上左為廡殿頂，上右為歇山頂，中左為懸山頂，中右為硬山頂，下為攢尖頂。

廡殿頂

這是中國建筑文化倫理品位最顯貴的大屋頂形制。在《周禮 · 考工記》中稱為“四阿”頂，又稱“四注”，即此頂可供四邊溜水，從而有此命名。這種屋頂?shù)钠矫鏋樗倪呅?，有五條脊，故宋時另稱“五脊頂”。有一條正脊（主脊）高臨、橫臥于頂部；四條垂脊分別向四個檐角緩緩下垂，脊端即檐角之所在微微上翹，使垂脊呈優(yōu)美的弧線。正脊兩端分設正吻（鴟吻），源起于風水意識，后發(fā)展為審美飾件。垂脊下部可復續(xù)角脊，裝飾以走獸、“仙人指路”等

雕塑品。屋面為四坡式，它是人字形坡頂?shù)陌l(fā)展。其造型的最大特征是略有凹曲之勢。檐角與檐口向上反翹，在歡愉情調(diào)之中透露出莊重、雄偉之感。這類屋頂由于倫理品位最高，而多見于宮殿、帝王陵寢與一些大型的寺廟殿宇之上?？梢员本┳辖翘偷顝T殿頂為代表。

歇山頂

這是中國建筑文化中倫理品位僅次于廡殿頂?shù)拇笪蓓斝沃?。其結構實際較廡殿頂為復雜。它有九條脊，包括一條正脊、四條垂脊、四條戧脊，故宋代俗稱“九脊頂”。所謂戧脊，即垂脊下端岔向四隅的脊。整個屋面造型，上部為雙坡型，在雙坡的左右是兩際山花，富于裝飾美感。下部為四個坡面，前后與上部雙坡自然連接，呈凹曲形，下垂到檐口略有起翹。左右在兩際山花之下，與山花的連接呈折線狀，檐口與屋面前后的檐口連接并處于同一平面。這一大屋頂之脊曲直多姿，形象華美。有的歇山頂為復檐式，也有兩歇山頂垂直相交，成十字脊型。這可以北京紫禁城四隅的角樓為代表。

大屋頂形制及其相應平面。

懸山頂

這是人字形屋頂?shù)牧硪环N形制，其基本造型為兩坡式。由于山墻兩際屋面挑出，所以也稱為“出山”“挑出”。單脊，位于兩坡交界之處，往往以片瓦或磚鋪砌。脊上常以走獸、寶瓶或花卉（比如萬年青）為飾，脊兩端做成鰲頭、象鼻子或燕尾等形象。為擋隔雨雪，兩際山墻檁枋頭部多釘有博風板。北方明清官式懸山頂建筑在山墻檐際之垂脊上設仙人、走獸等雕塑裝飾。有的懸山頂兩山際出檐深遠，加上檐角起翹，使大屋頂造型顯得輕靈而舒展，這多見于江南民居。

硬山頂

這是人字形兩坡頂?shù)挠忠恍沃?。屋頂兩坡交界處常以片瓦或磚鋪砌成單脊。兩側(cè)山墻與屋面齊平或略高于屋面，使得山墻形象頗為突出。山墻兩際有時砌作方磚博風板。近屋角處以磚疊砌做成墀頭花飾。北方明清官式建筑的硬山頂大多數(shù)沿山墻設置垂脊，脊上以“仙人指路”、走獸等雕塑造型為飾。這種大屋頂形制多見于倫理品位比較次要的官式建筑與北方民居。

攢尖頂

多見于亭。大型者亦可見于宮殿與壇廟殿宇，如北京明清紫禁城的中和殿與天壇祈年殿?；驹煨蜑橐豁敿飧吒咴谏希瑸榧忮F形大屋頂形制。其平面隨整座建筑的造型而各呈其態(tài)，有圓形、方形與正多邊形之別。圓形平面的屋面用上小下大的竹子瓦鋪砌，其余一般以筒板瓦鋪蓋。正方形與正多邊形攢尖頂在各角梁位置上設以垂脊，最上頂端多以金色寶頂、寶瓶與立鶴等為裝飾。這是一種審美形象比較活潑的大屋頂形制。大型的攢尖頂富于高聳勢昂之趣。

仙人指路，一種屋脊裝飾，兼具風水與審美意義。

卷棚頂

將歇山或硬山頂?shù)恼棺龀蓤A弧形，便是卷棚頂，有歇山卷棚、硬山卷棚兩種，可以看作歇山、硬山頂?shù)淖冃?，是無脊的一種大屋頂形制。在外觀上，少聳起之感，屋面比較平緩，給人以溫和、圓柔的美感。多見于北方民居與園林建筑。南方園林中常見的軒，其室內(nèi)天花亦稱卷棚，是在弧形椽子上釘以薄板或置望板。磚面常施白灰，以絳紅色椽條相配，有俏麗的美感。

中國建筑大屋頂具有以下幾個特色： 一是高聳而形成坡面；二是屋蓋寬大，一般出檐深遠；三是檐下斗栱成為力學結構上必不可少的構件，在倫理與審美上，斗栱是一種重要飾件；四是屋頂有弧形曲線之美，檐角、檐口呈起翹之勢，有翼飛之趣；五是建筑環(huán)境中較少雕塑之裝飾，如有裝飾，則多集中于大屋頂之上。正脊、垂脊的鴟尾、“仙人指路”、走獸、寶瓶、懸魚與惹草之類，在文化觀念上源于風水術，后發(fā)育成為中國建筑大屋頂?shù)拿赖南笳髦弧?/p>

屋山裝飾——惹草、懸魚。

原作者丨王振復

摘編丨肖舒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