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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開慧,永遠的“驕楊”

她從小立志救國濟民,與毛澤東的愛情燦如紅霞,至死不向敵人低頭
2021-11-23 11:24:27 來源:環(huán)球人物網-環(huán)球人物雜志 作者:隋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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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時期的楊開慧。
  位于長沙城南的識字嶺,如今并沒有山嶺了,是一處繁華鬧市中的市民公園。公園正中央的楊開慧就義紀念碑,沉靜注視著眼前的歡聲笑語,也無聲記錄著當年的腥風血雨——上世紀30年代,此處是荒郊,有野嶺,成了天然的刑場。1930年11月14日上午,楊開慧就站在這里,高喊“犧牲我小,成全我大;死不足惜,愿潤之革命早日成功”,慷慨赴死。行刑之時,她向著井岡山的方向微微側身,遠眺那片被理想照耀的土地。而她身后不到6公里處,便是她和毛澤東年少時見過的“漫江碧透,百舸爭流”的橘子洲頭。
  她是真正能讀懂毛澤東的人
  位于長沙縣東北隅的開慧鎮(zhèn)群山環(huán)繞,松竹茂密。不遠處的飄峰山上,泉水潺潺,怪石林立。潛在山林中若隱若現的玄帝古寺,傳來晨鐘暮鼓。一切像極了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這里距離長沙主城區(qū)30公里,若要乘坐公交,需轉乘4趟才能抵達。即便公交不便,小鎮(zhèn)的游客仍以每年20%的增幅快速增加,原因無他,只因楊開慧的故居、祖宅就在這里。她生于此,輾轉一生后回到此,又在此被國民黨抓捕。
  1901年11月6日拂曉,一個女嬰迎著萬朵紅霞出生了。父親楊昌濟感慨中華民族處于苦難深重之時,于是給女兒取名開慧,號霞,字云錦。他期望女兒在這艱難世道中如云霞般燦爛。
  楊昌濟不是尋常的鄉(xiāng)賢。1898年,他進入湖南大學前身岳麓書院讀書,與譚嗣同、唐才常等維新派私交甚密,后游學日本、歐洲近10年。這位見過世面、接受新思想的開明父親,對楊開慧產生深遠影響。她7歲那年,父親特地從國外來信,要求她上學讀書。楊開慧紀念館群工部講解組組長尹玲告訴記者:“在那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舊社會,楊開慧是長沙縣第四十初級小學的第一批女學生。”
  楊開慧有強烈的求知欲,好學善問。在楊家祖宅里,楊開慧臥室的窗前擺著書桌?!董h(huán)球人物》記者從書桌向窗外望去,目光所及之處是四四方方的天井和斜斜的屋檐。100余年前,楊開慧就曾托腮坐在這里思考心中的問題。
  1911年10月,武昌起義爆發(fā),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政府。當時楊開慧在讀的橫粹女校校長是日本留學回來的,他親自上課,給學生們講日本的明治維新、中國的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等等。楊開慧對這些革新社會故事聽得格外認真。課間休息時,楊開慧與幾個同學談到長大想做什么,楊開慧說:“我將來只做我愿意做的事,我不愿意做的事,死人也不做。爸爸常對我講,一個人從小就要有理想,有氣節(jié)。事情愿不愿意做,要看對救國有沒有好處。”
  1913年,留學歸來的楊昌濟在湖南省立第四師范學校當教員,教授哲學、教育學等課程。楊開慧跟隨父親來到古城長沙。當時的長沙民生凋敝,啼饑號寒。眼看此景,楊開慧進城的喜悅被沖得一干二凈。百姓為何挨餓?長沙為何蕭條?辛亥革命后的中國為何還是沒有出路?敏銳多思的楊開慧有很多疑問,父親楊昌濟成了她最好的解答者。
  恰在此時,20歲的毛澤東考入湖南省立第四師范學校,成為楊昌濟的學生。1914年的某個下午,楊開慧在家中讀書,忽聞父親連聲叫“好”。她問父親為何興奮,父親遞給她一本《講堂錄》,那是毛澤東的課堂筆記,共有1萬多字。讀到那句“閉門求學,其學無用,欲從天下國家萬事萬物而學之,則汗漫九垓,遍游四宇,尚已”時,楊開慧不禁對這個胸懷天下的人產生了好奇心。
  某個星期天,毛澤東跟同學來到楊昌濟家中討論時事,客氣地向楊開慧打招呼:“聽楊老師講,你在家發(fā)憤自修,已經讀了很多書了。”楊開慧接話道:“閉門求學,其學無用呀!”毛澤東聽后一愣,楊開慧笑道:“我看過你的《講堂錄》呢!”毛澤東頓時對老師家的聰慧女兒刮目相看。
  此后楊家的師生討論,楊開慧也加入其中。軍閥、戰(zhàn)亂、世界大戰(zhàn)、中國苦工……種種話題,自由論說,楊開慧的思想日益成熟起來。
  楊昌濟十分關注俄國十月革命的成功和隨之傳入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學生們也多有探討。毛澤東就在楊昌濟講授的《倫理學原理》課本上寫過一段批注:“吾嘗中國之將亡,今乃知不然……吾意必須再造之,使其如物質之由毀而成,如孩兒之從母腹胎生也。”楊開慧讀到這句批注后,謄到自己的筆記本上。
  湖南省作協(xié)副主席、《楊開慧》系列報告文學作者余艷對《環(huán)球人物》記者說道:“楊開慧思想活躍、眼界開闊,早早有了自己的理想,是那時少有的進步女性。她愛上毛澤東的同時,也是堅定自己的理想。”
  1918年,楊昌濟前往北京大學任教,全家北遷。同年8月,毛澤東為籌集新民學會赴法留學費用,也來到北京,一度暫住楊昌濟家里。在與楊昌濟談及自己所寫的《體育之研究》一文時,楊昌濟似乎對他“夫體育之主旨,武勇也”的論斷有疑問,楊開慧卻插話道:“人家用槍炮來(侵略)了,你不用槍炮對付又怎么辦?體不堅實,則見兵而畏之。”毛澤東感到了楊開慧與自己的思想相通,兩個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思想啟蒙的年輕人不久確立了戀愛關系。“過去更多看到毛澤東對楊開慧的影響,事實上,楊開慧對毛澤東同樣影響至深,她是真正能讀懂毛澤東的人。在湖南學子赴法國留學前夕,只有楊開慧預料到了毛澤東很可能會選擇留在國內。”余艷對《環(huán)球人物》記者說。
  1919年5月4日,五四運動爆發(fā)。楊昌濟臥病在床,楊開慧就在床前給父親朗讀愛國學生的文章。第二天,她與嫂子李一純來到北大校園,找到了學生代表鄧中夏等人,參與了聲討會。
  1920年,楊昌濟去世后,楊開慧回到湖南,就讀于教會學校福湘女中。這個“刺頭”讓學校高層頗為頭疼:她先是以“自由”之名堅持了自己剪短發(fā)的權利;隨后將《新青年》《湘江評論》《新湖南》等進步報刊在校園內傳播;又在??习l(fā)表《呈某世伯的一封信》,潑辣地揭露不合理社會現象,抨擊封建軍閥的腐朽,宣傳救國救民之道;還在雜志上發(fā)表《致某公書》,認為良心的力量像太陽一樣大、光像太陽一樣亮,呼吁一切有良心的人應該有責任掃除黑暗,使其變成一個充滿光明的世界。
  “受開明家風和救國理想的影響,無論是否與毛澤東相戀,楊開慧走上激進的革命道路是大概率事件。她的兄長楊開智上大學時就是社會主義研究小組的創(chuàng)建人。只不過,與毛澤東的相戀讓她的革命之路迅速找準了方向。毛澤東與楊開慧從來不是誰依附于誰的關系,毛澤東早年的思想有楊開慧的智慧在閃光。”余艷說道。
  1920年冬天,毛澤東與楊開慧在長沙結婚了。1921年冬,楊開慧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

左圖:楊開慧位于板倉的祖宅,臥室的窗前擺著書桌。(本刊記者 隋坤 /攝)

右圖:清水塘22號,這里是毛澤東和楊開慧第一個家。(本刊記者 隋坤 / 攝)
  毛澤東自責于小看了妻子的胸懷
  2021年6月4日下午,記者來到了長沙八一路的清水塘。這里是毛澤東與楊開慧婚后的第一個家。門前兩方明亮的池塘,如今依然碧波蕩漾。
  1921年10月中共湖南支部成立,毛澤東與楊開慧在清水塘的家成為了湖南支部的秘密機關。1922年,楊開慧協(xié)助毛澤東等人在此建立了中共湘區(qū)執(zhí)行委員會。楊開慧負責區(qū)委的機要和交通聯絡工作,身兼秘書、機要、文印、聯絡、總務等多種職務。余艷告訴記者,毛澤東曾評價過自己所有秘書,結論是“楊開慧最出色”。當年他們手頭拮據,連寫東西的紙都要一省再省,毛澤東經常將想法寫在某張紙的某個角落里,然后各種勾線連接。這些手稿正是由楊開慧整理,才形成了毛澤東的諸多報告。
  在清水塘生活期間,他們迎來了長子岸英。平日的清水塘很熱鬧,但楊開慧還是保持警覺。為了減少響動,她給大門的門環(huán)包上了布條,還用鏡子做了暗哨。她將秘密文件裝在枕頭箱里,日日枕著睡覺。她與周圍農民的關系十分要好,一旦出現陌生人,農民們會主動跑來告訴她。正是有了楊開慧出色的保密工作,毛澤東才心無旁騖地參與指揮了1922年粵漢鐵路工人大罷工、安源路礦工人運動。
  1923年,毛澤東上了時任國民政府湖南省長趙恒錫的通緝名單,只能暫避上海。幾個月后,楊開慧回到長沙東鄉(xiāng)板倉生下次子岸青。楊開慧十分想念肩并肩為共產主義奮斗的歲月,于是寫信給丈夫要求同去上海,沒想到毛澤東卻在《賀新郎·別友》中寫道:“我自欲為江海客,再不為昵昵兒女語。”楊開慧十分生氣,認為丈夫覺得自己是只知兒女情長的舊式女子,沒有發(fā)現自己的革命熱情。毛澤東得知妻子生氣的原因后,頗為震驚,他自責于小看了妻子的胸懷,很快便將楊開慧母子接到上海。
  此后,楊開慧與毛澤東并肩走過上海、湖南、武漢,她曾幫助滬西紗廠的女工們辦起夜校,向她們傳播婦女解放、無產階級大團結等進步思想;也曾隨毛澤東回到韶山沖,組織農民夜校,向農民進行革命宣傳。直至1927年4月,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剛生下第三個兒子岸龍的楊開慧察覺到,與毛澤東分別的日子恐怕又要來臨了。8月,為了安全,毛澤東讓楊開慧母子回到板倉。沒想到,這一別竟是永別。
  “開慧之死,百身莫贖”
  9月9日,毛澤東發(fā)動秋收起義,后率領工農革命軍遠赴井岡山。彼時,遠在板倉的楊開慧忍不住對毛澤東的思念,寫下了大量手稿。“他的身體實在不能做事,太肯操心,天保佑我罷,我要努一把力,只要每月能夠賺到六十元,我就可以叫回他,不要他做事了……”“又是一晚沒有入睡。我不能忍了,我要跑到他那里去。小孩,可憐的小孩又把我拖住了。我的心挑了一個重擔,一頭是他,一頭是小孩,誰都拿不開。我要哭了,我真要哭了,我總不能不愛他。”
  此后三載,時局緊張,楊開慧只收到毛澤東用暗語寫的一封信,說他“出門后開始生意不好,現在好了,興旺起來了”。除此之外,楊開慧收到的更多是噩耗:1928年3月,好友郭亮被殺害于長沙司門口;1928年5月,好友向警予慘死在敵人手下;1928年8月,好友鄭家奕被裝在籮筐里掃射致死;1928年,朱德妻子吳若蘭被砍頭示眾。楊開慧似乎預料到了自己的命運:“不知何解,我總覺得我的頸項上,好像自死神那里飛來一根毒蛇樣的繩索,把我纏著,所以不能不早作預備!”
  1929年下半年,楊開慧給堂弟楊開明寫了一封托孤信:“只有我的母親和我的小孩呵!我有點可憐他們……我決定把他們——小孩們——托付你們;經濟上只要他們的叔父長存,是不至于不管他們的……但是倘若真?zhèn)€失掉一個母親,或者更加一個父親,那不是一個叔父的愛可以抵得住的,必須得你們各方面的愛護,方能在溫暖的春天里自然地生長,而不至受那狂風驟雨的侵襲!”

1924年,楊開慧與兒子毛岸英、毛岸青在湖南長沙合影。
  楊開慧把這些手稿藏在兩處墻縫里,直至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才被發(fā)現。余艷對《環(huán)球人物》記者說:“當年發(fā)現手稿時,外層用防水材料包裹得很嚴實,但內部依然發(fā)現了被水侵蝕的痕跡。那其實是楊開慧寫下這些手稿時流下的淚水。”
  2013年,為了創(chuàng)作《楊開慧》系列報告文學,余艷曾在相關單位的配合下,獨自點一盞煤油燈,在斷電的楊開慧臥室中寫了一夜稿件。她對《環(huán)球人物》記者回憶道:“當初楊開慧就是那樣度過了無數個夜晚。那一晚我又冷又餓,晃動的煤油燈和昏暗的環(huán)境讓我害怕到顫抖。我想象不到楊開慧當年冒著生命危險坐在那里是什么感受。”
  危險迫近。楊開慧給堂弟楊開明寫的那封托孤信,還沒來得及送出,楊開明就不幸被捕,隨后被押槍決。1930年10月底的某天,楊家周圍忽然多了很多形跡可疑的人,“她從容地在臥室旁邊的雜屋里燒毀了數份秘密文件,回到臥室后就被敵人抓走”。尹玲指著楊開慧臥室旁一間沒有窗戶的小屋對記者說道。
  國民黨當局用盡方法要楊開慧宣布與毛澤東脫離夫妻關系。但即便他們編造出“毛澤東已經犧牲”的假消息,楊開慧依然說:“要我與毛澤東脫離關系,除非??菔癄€。我與毛澤東不僅是夫妻關系,更重要的是革命的同志關系、戰(zhàn)友關系,要我背叛毛澤東是癡心妄想。”
  國民黨當局又命令她的好友李淑一去勸說。面對好友,楊開慧淚流滿面:“生命的燈火一旦熄滅,一切物質和精神隨之消亡??墒?,我是妻子,要保存我志存高遠的愛人;我是黨員,當災難來了就當叛徒,至少是逃兵,我還是人嗎?你去跟犧牲的向警予、郭亮他們說去,如果能喚回他們,我跟你走。你,能嗎?”
  親戚的勸說更加直白:“毛澤東人都死了,你搭上性命為‘死人’扛名節(jié)有何意義?”楊開慧說:“他死了,紅軍隊伍還在,一個紅軍領導的家屬說變就變,所有的紅軍將士怎么辦?”
  在入獄的第九天,軟硬不吃的楊開慧磨完了國民黨當局的耐心。他們開始對楊開慧動刑,皮鞭、水牢……1930年11月14日,湖南省軍閥何健下令槍決楊開慧。那一天,正好是楊開慧過完生日的第八天。“楊開慧是坐著三輪車去的識字嶺。她仔細辨認著方位,站了一個角度,面向井岡山。正因為角度稍偏斜,子彈沒有當場致命,劊子手又上來補了一槍才離開。”余艷對《環(huán)球人物》記者說道。當天下午時分,有人報告,楊開慧似乎還趴在那里沒有死,于是劊子手又來到刑場補了一槍。“楊開慧最后是血流盡疼死的,掙扎時,她用手在識字嶺的土地上挖出了兩個血坑。”
  楊開慧死后,毛澤東悲痛萬分,在寄給楊家親戚的信中,他寫道:“開慧之死,百身莫贖。”此后,對楊開慧的懷念貫穿了毛澤東的一生。1957年,毛澤東在《蝶戀花·答李淑一》中寫道:“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飄直上重霄九。”1961年,毛澤東在《七律·答友人》中寫道:“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
  此次,《環(huán)球人物》記者在識字嶺結束長沙之行的那天下午,長沙天氣陰涼,識字嶺公園里是一片熱鬧的景象。孩子們在跑,老人們在笑,一群進行黨建活動的大學生在楊開慧就義紀念碑前舉著拳頭,齊聲宣誓道:“這種舍小家為大家的拼搏精神,就是我們當代青年要堅定的理想信念與使命擔當……”(本刊記者 隋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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