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 圖源:光明日報
“高郵咸蛋的特點是質細而油多。蛋白柔嫩......筷子頭一扎下去,吱——紅油就冒出來了......”這段曾被選入初中語文課本的文字,刺激了不知多少人的味蕾。
文字來自一篇散文,名喚《端午的鴨蛋》。而它的作者汪曾祺,筆下的風味卻不只這一種。從種種家鄉(xiāng)特產(chǎn)到云南的汽鍋雞、米線,再到自己的拿手好菜干貝燒小蘿卜,汪曾祺的食事文字已成為許多讀者的心頭好,甚至有人直言“汪曾祺寫什么,我就饞什么”。
其實,有別于此類小品文透出的閑適、自在,汪曾祺的小說所展現(xiàn)的底色更為豐富,其晚年寫作的13篇“聊齋新義”系列小說便是例子。
“聊齋新義”,顧名思義,即是闡發(fā)《聊齋》的新意義。那么,這“新”指的是什么呢?用汪曾祺自己的話來說,“我想做一點試驗,改寫《聊齋》故事,使它具有現(xiàn)代意識。”——現(xiàn)代意識,就是汪曾祺要的“新”。
一直以來,汪曾祺的作品在許多讀者的眼中是更加偏向古典、傳統(tǒng)的。諸如“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之類的稱號,似乎將他完全劃歸為傳統(tǒng)一派,但其實并不盡然。汪曾祺其實一直是個對現(xiàn)代意識有所追求的作者。
在西南聯(lián)大讀書時的汪曾祺,就對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展露過興趣,還曾用意識流手法寫作小說。盡管后來他遠離了這種創(chuàng)作方式,但當時的閱讀經(jīng)歷也一直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我喜歡西班牙的阿索林”,他對一些具有現(xiàn)代意識的作家的喜歡,是直截了當?shù)摹?/div>
如此,回到“聊齋新義”,汪曾祺又是如何為其增加現(xiàn)代意識的呢?
汪曾祺形容自己的改編,是“小改而大動”,即是通過小幅度的刪改,達到對文本意蘊的改變。
很典型的數(shù)《蛐蛐》(聊齋原文《促織》)一篇,在原本的結尾中,蒲松齡讓變成蛐蛐的孩子復活,留下一個大團圓式的結局。而汪曾祺則刪去這筆,使其成為了一出徹底的悲劇,著意通過情感基調的改變,加深批判性。
而在《陸判》的改寫中,汪曾祺做的又不是加深的工作,他在主題上做了個“大動作”。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是我,還是不是我。”這張挺好看的面孔上的挺好看的眼睛看著朱爾旦,下面一雙挺粗挺黑的手比比劃劃,問朱爾旦:“我是我?還是她?”(《陸判》)
蒲松齡《陸判》原文中,陸判為朱爾旦的妻子換頭僅是為突出兩人友情寫就的一件小事。汪曾祺的改寫則選擇將其放大,并截斷后文,使故事停留于自我身份認同的思考,出人意料而又引人深思。
然而,盡管汪曾祺著意在這一系列小說中注入現(xiàn)代意識,但“聊齋新義”所呈現(xiàn)出來的感覺也并非完全是現(xiàn)代主義的。如《雙燈》中這一段,他以一貫的溫潤文字與蕭散簡遠的風格,保留下了《聊齋》本身文言小說的韻味。
“南山暗藍暗藍的,沒有一星燈火。南山很深,除了打柴的、采藥的,不大有人進去。天邊的余光腿盡了,南山的影子模糊了,星星一個一個地出齊了,村里有幾聲狗叫,二小睡了,連燈都不點。”(《雙燈》)
其實,不論是從小跟隨父親學畫,還是昆明讀書時師從沈從文學文,傳統(tǒng)文化的色彩始終浸潤在汪曾祺的生活與創(chuàng)作中。因而,即便是在著意增添“新意”的這些篇章中,汪曾祺的改寫也是趨于傳統(tǒng)的。
對于汪曾祺這樣的“小改而大動”,后人有著不同的看法。有人認為這樣的改寫提升了原文意境,散發(fā)出時代新義。但也有聲音不滿于此,認為其顛覆了原文所傳達的內涵,不如不改。
然而,正如汪曾祺在《聊齋新義后記》中所言“參以己意,使成新篇”,讀這些篇文字時,與其去執(zhí)著比較二者的優(yōu)劣,不如就將其作為一套“新篇”,讀讀屬于汪曾祺版的聊齋故事,或許也能有些不同感受。
部分資料來源:澎湃新聞、封面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