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事低調但高效,外界對她的信息知之甚少。
3月2日是星期六,家庭主婦安娜忙碌了一上午,她正想要看電視劇打發(fā)休息時間,突然發(fā)現(xiàn)新聞里出現(xiàn)的老婦人很眼熟。
·克萊特被捕的畫面。
她想起來了,自己常在遛狗時與那個老婦人相遇,對方也在遛狗,每次都會微笑與安娜打招呼。
讓安娜后背發(fā)涼的是,那個看似友善的老婦人竟是震驚德國的極端組織紅軍派(RAF)的第三代頭目,曾參與過多起恐怖活動,被德國警方通緝了30多年。
老婦人叫丹妮拉·克萊特,住在克羅伊茨貝格區(qū)。那里是德國首都柏林最中心的街區(qū),曾被柏林墻隔開。
使用暴力的RAF
雖然已過去半個世紀,可一提起RAF,還是會在不少西方人心中激起強烈的感情沖動。
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教授伍慧萍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上世紀60年代,一場以青年學生為主體的大規(guī)模政治運動在美國、法國、西德、意大利等西方主要國家相繼出現(xiàn)。
他們視左翼政治領袖切·格瓦拉等人為偶像,將其話語作為人生信條。1967年10月,切·格瓦拉被殺害,人們對他的狂熱崇拜也達到了頂峰,試圖通過大規(guī)??棺h運動挑戰(zhàn)政府。
西德學生運動也在那一時期廣泛開展并逐漸進入高潮,并出現(xiàn)多個極“左”組織,克萊特所在的RAF深受年輕人的追崇,大約四分之一的西德年輕人對該組織的政治理念表示贊同。
RAF又稱“巴德爾—邁因霍夫幫”,創(chuàng)始人是激進青年安德雷亞斯·巴德爾和女記者邁因霍夫等人。
1968年4月2日晚,巴德爾與同伙引爆了藏在法蘭克福兩家百貨公司的自制炸彈。翌日,他們被捕,并被要求參加“社會化改造”。
·巴德爾
1969年11月,在邁因霍夫的幫助下,巴德爾越獄成功,并誓言發(fā)動“更激烈的戰(zhàn)斗”,也由此拉開了RAF進行恐怖活動的序幕。
RAF最初有17名核心成員,大多數(shù)人出身中產階級家庭,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他們有著非常激進的政治理念,認為當時的西德是“法西斯國家的延續(xù)”,要用暴力去推翻它。
為增強“戰(zhàn)斗力”,多位核心成員被派往中東接受特訓,所以RAF的手段更具破壞力。
不僅如此,組織頭目也不停給成員們“洗腦”,RAF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邁因霍夫鼓吹暴力。在她眼里,“燒掉一輛汽車是刑事犯罪,燒掉一千輛則是政治行動。暴力不僅是傷害,也是政治表達”。
·邁因霍夫
RAF的第一次大行動在1972年5月,他們攻擊了美軍在法蘭克福的基地,造成1人死亡,13人受傷。1個月后,警方抓捕了巴德爾為首的11名RAF核心成員,并判了刑。
讓德國政府沒有想到的是,在巴德爾等人被關押的時間里,RAF內部很快推出了第二代頭目,核心人物是有“血腥殺手”之稱的克拉爾和德國“最危險女人”莫恩豪普特。這兩人比巴德爾更瘋狂,他們不斷制造恐怖事件,要挾政府釋放巴德爾等人。
克萊特也是在那一時期加入RAF的。
她的父親是一名銷售代表,母親是名牙科醫(yī)生。在學生時代,克萊特常就社會問題表達出激進的觀點,在課堂上分發(fā)傳單,且活躍于各個極端團體之間。
盡管母親反對她做那些事情,她還是一意孤行,甚至不惜與母親斷絕母女關系。
“德意志之秋”
在RAF,克萊特結識了格拉姆斯和霍格菲爾德,三人經常一同作案。而此時的RAF在第二代頭目的帶領下,開始將攻擊目標鎖定為德國各界高層人士。
1977年4月7日,時任西德聯(lián)邦總檢察長布巴克在上班的路上被槍殺。7月30日,德累斯頓銀行理事會發(fā)言人龐托被RAF殺害。9月5日,RAF綁架了聯(lián)邦德國工業(yè)聯(lián)合會主席和戴姆勒—奔馳董事會成員施萊耶。
·警方在時任西德聯(lián)邦總檢察長布巴克的案發(fā)現(xiàn)場。
在施萊爾被綁架的44天中,全德國處于緊急狀態(tài),大街上隨處可見荷槍實彈的士兵和裝甲車。
不僅如此,RAF還伙同中東恐怖分子在10月13日劫持了一架飛機,機上有87名乘客。他們宣稱,如果不釋放巴德爾等RAF成員,就要處死手里的人質。
時任聯(lián)邦德國總理施密特斷然拒絕接受RAF的訛詐。10月18日,一支反恐怖精銳部隊——聯(lián)邦邊防第九大隊突然出現(xiàn)在索馬里的摩加迪沙,成功解救被扣人質。
巴德爾等人在獄中聽到劫機計劃失敗后,在絕望中集體自殺。1天后,人們在一輛綠色汽車的后備箱里發(fā)現(xiàn)了施萊爾的尸體。
·施萊爾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藏在一輛汽車的后備箱里。
這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恐怖事件,被以“德意志之秋”載入歷史。
伍慧萍告訴記者,盡管德國政府對RAF采取了高壓打擊,但沒能完全阻止該組織的作惡行為,還促使他們產生了新一代頭目,給德國社會造成了非常大的破壞。后期,德國政府為徹底消滅RAF,對其采取了分化政策。
另一方面,隨著冷戰(zhàn)結束,意識形態(tài)紛爭開始退居次要位置,RAF內部也在對其過去20多年的恐怖行為進行反思,許多人相繼退出組織。
克萊特卻選擇繼續(xù)留在RAF。大批成員離開,再加上她曾直接或間接參與過一些恐怖活動,那些經歷如同“勛章”,讓她成為RAF的第三代頭目。
從1986年到1991年,西門子公司總裁貝庫茨、德意志銀行行長赫爾豪森、德國托管局局長羅韋德爾等政商界人士相繼被RAF殺害,警方在這些案發(fā)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克萊特的DNA,開始將她列為調查目標。
克萊特不像前兩代組織頭目那樣拋頭露面,她行事低調但高效,以至于外界對她的信息知之甚少,能公開的照片也只有一張。
·克萊特
更讓警方棘手的是,克萊特自1991年后就轉入地下活動了。
此后,RAF也犯過幾次案,可兇犯的作案手段太專業(yè),現(xiàn)場幾乎沒有任何痕跡,甚至連指紋都沒有,連警方和情報部門都無法摸清他們的規(guī)模。而這些細節(jié)都是克萊特精心策劃布置的。
為了將克萊特抓捕歸案,警方將她列為“歐洲頭號通緝犯”,懸賞15萬歐元(約合116萬元人民幣),但始終沒有突破性發(fā)現(xiàn)。直到現(xiàn)在,被定義為RAF第三代頭目操控的10起謀殺案中,仍有9起尚未偵破。
就在警方一籌莫展之時,他們收到了RAF解散的消息。
1998年8月20日,RAF發(fā)布了自行解散的宣言:“今天,我們終止這項計劃,RAF的城市游擊隊也從此成為歷史。”組織解散后,成員們繼續(xù)遵循團結和沉默的原則,拒絕為所作所為道歉。
用另一個身份生活
這些年來,德國警方一直在歐洲各地張貼通緝犯海報,向公眾發(fā)出呼吁,尋找RAF前成員。警方還定期對DNA和指紋進行評估,找當年的目擊者一遍又一遍地詢問,克萊特仍下落不明。
其實,克萊特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工作在柏林,且經常參與社會活動。不過,她是以“伊馮”的名字生活著。
·克萊特一直以“伊馮”的身份生活著。
在鄰居眼中,“伊馮”是個和藹可親的老婦人,會為鄰居家的孩子輔導德文和數(shù)學,也會為不懂德文的土耳其移民代寫書信。
平日里,“伊馮”喜歡跳舞,參加過一個巴西文化協(xié)會舉辦的舞蹈興趣班,在2011年的一場狂歡文化節(jié)中表演舞蹈,還和社團成員們一起去巴西和法國旅游。
據(jù)巴西文化協(xié)會的一位工作人員稱,“伊馮”自稱是一位老年護工,靠照顧老人為生,跳舞時會有些害羞。在社交媒體臉書上,有一個以“伊馮”為名的賬號,里面有不少她的生活照,和參加狂歡文化節(jié)的照片。
直到一個匿名舉報,讓“伊馮”的線索漸漸浮出水面。
德國有一個以追蹤過往的嫌疑人下落的播客節(jié)目。12月的一天,電臺收到了一名聽眾的郵件,對方稱自己認識的一位友人“莫妮卡”,很可能就是克萊特。因為,“莫妮卡”曾拿著一張帶有RAF第三代頭目通緝犯頭像的海報,宣稱自己就是其中一人,聽到此話的眾人卻以為是個笑話。
節(jié)目工作人員隨即在網(wǎng)上用AI人臉識別技術試圖搜索克萊特的照片,結果不到30分鐘,他們就找到了克萊特拍攝于巴西文化狂歡節(jié)的照片。
·克萊特被AI人臉識別技術搜索出來的照片。
今年2月26日,警察包圍了克萊特的公寓。不一會兒,她在警方的押送下走出公寓。其間,她沒有做出任何反抗。據(jù)警方介紹,他們在克萊特的家中搜到了14萬歐元(約合108萬元人民幣)、一枚手榴彈、一把沖鋒槍、一臺干擾器和一些有關RAF的各種文件。
作為重要嫌犯,克萊特一直被羈押在監(jiān)獄里。而監(jiān)獄外,每天都有民眾舉行抗議活動,反對克萊特的被捕。這些人的舉動被德國民眾批評為“瘋子”。
·克萊特的支持者聚集在她被關押的監(jiān)獄外。
伍慧萍表示,德國民眾抗議的原因有多方面:
第一,一些人認為現(xiàn)任政府不應針對和打擊這些昔日的極“左”激進分子,而是更應該打擊像“納粹地下組織”(NSU)那樣的極右翼恐怖主義團體;第二,那些原本就與RAF站在一起的人們至今將克萊特視為“戰(zhàn)士”,更將聲援她視為“反對資本主義”;第三,有人提出,監(jiān)獄的環(huán)境很惡劣,國家將年過花甲的克萊特關在里面,是蓄意報復和壓迫這些人,所以他們有必要聲援克萊特。
但無論如何,逃亡了30多年的克萊特,都將在監(jiān)獄中度過余生……
·克萊特
總監(jiān)制: 張 勉
編 審:凌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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